陈深站在讲台上,推推毫无度数的金丝眼镜,板板正正地读着: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,日月盈昃,辰宿列张。”
座位上的小娃娃们,一个个摇晃着脑袋,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···”
宁致远不记得日月后那两个字怎么读,眼巴巴地望着隔壁的安逸尘。
安逸尘是学霸班长,早学会了所有课文,他感受到致远的目光,刻意加重声调,“盈——昃——”
安逸尘坐在窗边,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和玻璃窗,斑驳着印到他的脸上身上。
宁致远觉得好玩又好看,看得停不下来,彻底忘记陈先生的课了。
陈深的教棒敲击着黑板,“宁致远!”
“有!”
宁致远从座位上弹起来。
“你来读一下。”
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,日月——日月——”
宁致远抓着脑袋,歪头去看安逸尘。
逸尘班长的眉目模糊在光阴里,他努力比着口型,“yin——ze——”
宁致远恍然大悟一般,高声接下去,“淫——者!”
陈深一个踉跄,差点从讲台摔下去。
“宁!致!远!”
安逸尘捧书遮住脸,宁佩珊笑得滚到桌子底下,文世轩恨不得爬到桌子上手舞足蹈。
“安静安静!”
陈先生对着这帮张牙舞爪的小儿郎,毫无办法。
他可是麻雀,是插在敌人心口上的一把利刃!
现在他可真是麻雀了,微弱的怒吼隐在梧桐树里,无人注意。
总算有人来解救他,总是那个人,张启山。
张教官拎着一袋沙包从门廊上走过。
宁致远立刻兴奋起来,完全不理会陈先生落下来的教棒,蹦跳着往门外冲。
“山山教官,上体育课嘛!”
他脚步没踏出门框,整个身子悬空了。
陈深叉住腋下将他举起来,“现在是国文课!”
“不要不要,我要上山山教官的体育课!”
陈深真想将他摔死拉倒,“说了多少次,要叫张教官!”
“不要不要,先生你能叫山山教官山山,为什么我不能!”
陈深不知小鬼头从哪里听来的墙角,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吼出来,顿时又羞又窘,只好捂住他的嘴巴。
宁致远天生不怕狼不怕虎,更不怕麻雀,被捂住嘴巴依然在陈深怀里挣扎不停。
幸好,他还怕张启山这只穷奇。
张教官十分淡定,冷冷地开口:“回去好好上国文课,不然永远别想上体育课了。”
宁致远立刻安静了,从陈深怀里落下,跑回座位上坐好。
陈深也不再看张启山,走回讲台,咳嗽两声,继续一字一句读道:“寒来暑往,秋收冬藏,闰馀成岁,律吕调阳。”
寒来暑往,张启山和陈深去年秋天来到世外桃源魔王岭,当了村小学的体育教官与国文先生。如今过了冬,正往春夏交接去,一切都岁月静好,除了——
这群小儿郎。
真是无愧他们的家乡,一个个如小魔王一般。
“山山教官,我沙包扔得好不好?”
“嗯,好。”
然而宁致远远远不满足于好这个字,他抱住张启山的腿,“山山教官,你再教教我嘛,我可以扔得更好更远。”
张启山仰头看天,天上云彩稀薄,阳光刺眼,但他只能看天,他怕自己一低头,控制不住情绪,一脚将宁致远踢进阎王殿。
宁致远没脸没皮,干当张教官的腿部挂件,“山山教官,教我嘛教我嘛!”
张启山转头,“安逸尘!”
安逸尘一直注意着他们,小跑着过来。
“带宁致远去别处练。”
“是。”安逸尘牵住宁致远的手。
宁致远一只手臂仍然缠着张启山,安逸尘牵他的手一用力,他拽张启山的手也用力。
刺啦——
力大无穷但用错地方的小魔王扯下张启山一条裤腿。
宁致远看着张启山毛茸茸的小腿,白花花的大腿,隐约露出一角的红色大裤衩,愣住了。
“宁!
致!
远!”
安逸尘一把将呆愣的宁致远搂进怀里,将他全须全尾的护住。
去年冬天老文家的牛发了疯,他亲眼看见,张教官三两下就把疯牛打死了。这要命的拳头可不能落到致远的身上!
拳头还是没落到小儿郎身上的。
张启山深深呼吸,从宁致远的小手中扯过裤腿,拉上去,勉强握住接好。
一声狮吼响彻整个操场:
“下课!各回各家,各找各妈,吃饭去!放学!”
望着山山教官一步一拖的背影,安逸尘怀中的宁致远流下了一滴泪,“逸尘老弟,你说,山山教官会不会讨厌我了?”
安逸尘摸着他的头,温柔地劝道:“放心,他没喜欢过你。”
“哇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