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.26

次日清晨，张小凡照例去厨房给丁隐开小灶做早饭。

按照丁长老的口味，今早是虾仁粥，牛肉笋丁包子，蛋酒。每一样都很繁琐，都很精致，当然都很好吃。

张小凡简直不能理解丁隐对吃的执念，他不都辟谷几百年了，怎么还好口吃的！

照例，丁隐对小凡的手艺褒奖了一番，然后就——打坐去了。

这半个月来，他除了跟小凡聊吃的，就是问他修行状况。至于武林大会，早不知忘到哪里去了，当然，他一次也没去看小凡比武。

小凡曾小心翼翼提了一次，丁隐非常不耐烦地回道：“我怕那些凡人的蠢态，让我克制不住怒气。”

张小凡彻底闭了嘴，或许在丁大能眼中，自己也就比蠢，好上那么一点点吧。现在他已得丁隐真传血神经，如果不拿个第一回来，那简直太丢人了。

不过昨晚君顶山庄三人对他的劝说，他倒也听进去了。本来他们就是为了好玩来凑热闹的。实际上，他是不想让陵越追查噬魂才借口脱身。如今若他真成那什么武林盟主，也断然撂挑子走人，确实是不负责任，给江湖武林添大麻烦，或许还要改变皇位争夺的局势，倒也大可不必。

所以张小凡决定今日战胜何瀚就溜。按规则，他若胜了，还要与项允超对战。但当日他观察过何项二人战斗，虽然那时项允超中毒未愈，但纵使全力以赴，最终也要败于何瀚。现在他打赢何瀚就跑，那就是妥妥地天下第一。再等所有赛事结束，请他出来做武林盟主，早寻不着他的人影了。

他打定主意，收拾碗筷时试探性地又向丁隐开口：“今天是最后一场比赛了。”

那意思就是，丁大哥你都不来看我最后的决赛吗？

但显然，丁大能好不解风情，他眼睛都没睁，象征性地应了一句“好”。

张小凡失望地推门出去。

身后丁隐又道：“比完了咱们去挑个宅子，置办置办，好好过个年。”

张小凡疑惑不解，“啥？”

丁隐的语气显然不耐烦起来，“过年啊！你不过年的！”

小凡赶忙答应，“过的！过的！”

万万没想到，血魔丁隐还要过年的，年夜饭吃什么？精血魂魄大餐么？

张小凡打了个哆嗦，匆忙往武场赶去。

 

决赛武场，设在最豪华的谢氏武馆，一处露天场地，四周围着几座酒楼，也早被贵宾包下，好欣赏最后几场大战。

张小凡伺候完丁隐吃早饭，到得有些迟了。何瀚已在场上候着，围观群众已经挤了几层。他无奈只能从十几丈外使轻功越过人群，到达擂台上。

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叫好，让张小凡颇为羞赧，他可真不是故意显摆的，真不是！

他听见台下有拉人下注，赌他张小凡赢已经到了一赔三。

“唉，早知道我易个容去下注了！丁大哥要的过年钱就有了！”

张小凡正情真意切地想下注，何瀚却已摆出开打的姿势。

紫郢剑出鞘，小凡并不敢小视这位对手。

何瀚年纪轻轻便即位庄主，家传内功大明清音已入化境，据传甚至是何老庄主一辈子都没达到的境界。这样深不可测的内力，已不输一些刚入门的修士。张小凡要纯以功夫胜他，不借助灵力术法，有些难度。

何瀚本来使的武器也是剑，不过都是平平无奇的长剑，他以大明清音化剑气，再寻常的刀剑也能发挥出巨大威力。但是今日应战张小凡，他取出了何家的传家宝——孟德剑。

此剑形似双刃刀，长三尺二寸，宽一寸二分，剑格铸有三朵梅花，剑背贴护手处有篆文“对锋利刃”，传说是魏武帝曹操配件，故称“孟德剑”。

何瀚从宝箱中取出此剑时，项允超立刻扔掉他的玄蟒鞭扑过来。

无论使刀的还是使剑的，看到这件神兵都会兴奋，项允超抱住它就不愿撒手了，要是有孟德剑，他何苦弃刀而使玄蟒鞭！

“何庄主有这等好玩意不早拿出来！你借我玩两天，就两天！”

何瀚点头答应：“可以可以，待我明日用它对战张小凡之后。”

项允超乐了，“老何你还真上心啊，加油！小弟挺你。”

何慕从一旁踱出来，咳嗽一声，道：“小门主，这可是我何家传家宝啊。”

项允超更乐了，“哎呦，老何你可真够意思！”

何慕暗笑，“所以小门主真想要也不难，传家宝嘛，你要是进了我们何家的门，成了何家的人，那这传家宝自然就是你的了。”

项允超还没明白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
何瀚却涨红了脸，刷得从项允超手里拔出孟德剑，一剑就刺向何慕：“我现在就让你何二断子绝孙！”

何慕身影如虹，在整个君顶山庄上蹿下跳东躲西藏，逃命声一阵阵传到项允超耳朵。

“老哥你也太狠了吧！你不能让我们老何家绝后啊啊啊啊……”

 

君顶传家宝孟德剑在何瀚手里，确实是可比肩紫郢剑的神兵，当然前提是张小凡不以灵力催动紫郢剑发挥真正的实力。

两柄注入剑气的神兵在擂台上初交汇，就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巨响。

相交过后，何瀚与张小凡各后退三步，两剑俱都完好，各自颤动，似也为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而兴奋。

张小凡暗暗吃惊，他本知何瀚够强，却不知他已到如此程度，若彼入道门，或实力不输林惊羽。

何瀚也吃惊，他早知张小凡的厉害，所以第一式已使出九成功力，孟德剑灌注他的剑气，应可削铁如泥。而两剑相交之后，紫郢剑完好无损，孟德剑却震颤得厉害。他有预感，若孟德剑再以同位置与紫郢相交，必然崩坏。

他向武场东面的酒楼望了一眼，那里坐着元凌和项允超，他二人其实都未想过自己能赢吧。

如此，他决心孤注一掷。

“诸佛救世者，住于大神通，为悦众生故，现无量神力，舌相至梵天，身放无数光，为求佛道者，现此希有事……”

何瀚默念经文，催动十成大明清音。此功法与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系出本源，于无上佛法中探寻至刚至纯的力量。

张小凡眼见孟德剑气更盛，而何瀚周身竟隐隐现出一丝罡气。这已超出凡人武术的程度，张小凡甚至在那丝罡气中，觉出一点熟悉。

怎么好像是——大梵般若！

张小凡倏然出剑，他不能再等了，他要以最快的剑法破何瀚的大明清音。

不管这内功与大梵般若到底如何关系，倘若再迟一刻，他只能催灵力现术法相对了，否则可不仅会输，还可能带一身伤回去。那他在丁隐心中就是十成十的蠢蛋了！

青云剑法第四式——乘物游心。

乘物以游心，托不得已以养中。

张小凡抛却一切杂念，紫郢剑绕何瀚周身，暂破其罡气。而后接第五式“飞龙御天”，自下盘忽然往上，直取何瀚颈间。

他料想何瀚定要回剑庇护，却不想何庄主当真不要命了，不顾紫郢剑招凶势，竟使孟德剑向张小凡肩窝刺去。

小凡大惊，一边闪避孟德剑，一边收了紫郢剑的全部剑气，剑锋也偏转一边。

剑锋划过，两人均被刺伤。

看起来张小凡要严重许多，孟德剑带着大明清音的剑气在他左肩上刺了个大口子。何瀚则是颈部破了皮，也有流血，但未伤及经脉。着实多亏张小凡手下留情，否则他现在就要领号去阎王殿报道了。

张小凡未御护身罡气，所以被刺得扎扎实实，痛得龇牙咧嘴，气急败坏道：“你不要命了！”

东面酒楼上有人比他更怒气冲冲叫得更大声，正是项允超。

他一掌拍掉了一个桌角，大喝道：“何瀚你个疯子！你不要命了！”

元凌也擦了擦冷汗，当真是好险。怎么一向精明惜命的何瀚今天是脑子被门夹了么！

台下观众们在这样精彩的战局中都屏气凝神，待两人分开一瞬之后，爆发出轰鸣得掌声与呼喊。

这些资质平平的人看不出门道，只看见张小凡流的血比何瀚多，全都以为何瀚大胜，一齐呼叫“何瀚”与“君顶”。

张小凡气急，提起紫郢剑就准备再攻。

但是何瀚却抬手示意停止。

他知道刚才不过是自己发疯逞强，如果不是张小凡剑下留人，早就一命呜呼了。

可能一生只疯狂这么一次吧，想在爱人与君王面前证明下自己。其实紫郢剑冰凉的剑锋划破自己脖颈时，他简直怕得要尿裤子了。

罢了罢了，发什么疯逞什么能，赶紧认输回君顶山庄去，反正张小凡也没心思做武林盟主，到时候还是他来做，此行目的早已达到，还在这儿拼什么命！

他正要投降，却感觉自东面酒楼方向射来暗器。

于此同时，项允超和元凌一齐从酒楼窗中跃出，向擂台飞去。

在半空中，项允超的玄蟒鞭就阻了大半暗器。但预想中鞭与暗器相交的“叮当声”却未出现，项允超觉得玄蟒鞭好像打在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上。

而发暗器的人并未停止攻势，第二波暗器再次袭来。

张小凡听见空中有嗡嗡声，他立刻明白，那些哪里是钢铁暗器，竟是蛊虫！

他再不顾忌，运起紫郢剑设了个罡气罩，并且非常够意思地把何瀚拉了进来，蛊虫皆近不得身。

待他们受伤流血发射蛊虫，想必是遇血中蛊的狠毒玩意儿，一旦中招，哪怕是修仙大能也够麻烦一阵。还管什么暴不暴露，保命要紧！

项允超和元凌落地后，分别奔向何瀚和张小凡。

张小凡还挺高兴，凌公子又来看我比赛啊！

然后他瞧见元凌指着东面酒楼，厉声道：“给我搜！”

话音未落，人群中现出几个人，直往酒楼奔去。

同时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：“张小凡是修士！”

可不，紫郢剑还自己在头顶飞着呢，除了能御剑的修士谁能做到。

这下炸了锅。

“修士来参加什么比武大会！”

“存心来欺负人耍人的么！”

“修士都在世外修仙，来我们这捣乱，恐怕是什么妖道人！”

“是啊是啊！”

张小凡听得头大，收了紫郢剑预备开溜。

元凌赶忙上前，柔声问道：“小凡没事吧！”

张小凡虽然有点感动，但没功夫跟他寒暄。随意摆了摆手，“没事没事。”

但他发现，项允超扶着何瀚，恭恭敬敬站到元凌身后去了。

凌公子——凌——

“哦！你就是凌王！”

元凌被识出身份，非但不气，反而很歉疚：“不错，在下元凌，当朝四皇子。但是小凡我发誓，这些暗器不是我安排的，绝不是我故意让你暴露身份。”

张小凡又摆了摆手，“放心我知道不是你，你们哪有这玩意啊。”

说罢他运起血神经，将死活的蛊虫都消灭干净，还很好心的帮项允超的玄蟒鞭也处理干净了。

人群还在骚动，何瀚朗声道：“大家安静，张道长绝非妖人！”

妖人的妖刚说出口，众人只见一簇妖异的红雾窜向擂台。

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四散奔逃。

他们逃还是有道理的，毕竟来的是丁隐。

然而血魔仿佛刚刚睡醒，站立到张小凡身边，懒洋洋地问：“怎么回事，怎么还用上血神经了？”

张小凡刚刚想解释，丁隐终于看到他肩上的伤口了，“你受伤了！谁干的！”

张小凡尴尬地打官腔，“擂台比武，死伤正常。”

丁隐微笑，“很好，你伤了，所以谁死了？”

他望了一周，深吸一口气，确定并没有残存的生灵之气，疑惑道：“没人死啊。”

张小凡想立刻用紫郢剑劈个地缝钻进去，然而他不能。他只能支支吾吾地接道：“所以，我伤得重一点……”

丁隐挑了挑眉毛，张小凡怕极了，他看丁隐眼睛都红了，忙拉住他，“丁大哥，你别冲动别冲动！”

另一边，项允超视死如归得拦在何瀚面前，“是我伤得小凡，你要报复就找我吧。”

张小凡和元凌都捂住眼睛不敢看。项允超手上拿鞭子，浑身完整，怎么看都是他身后拿着剑脖子上有伤口的何瀚才是伤人的。而他居然对丁隐说出这种无知的话来，丁大能只会以为别人在嘲笑他的智商。

果然，下一瞬间，丁隐的掌风就把缠缠绵绵的两人劈开了，一个扔到擂台最南边，一个扔到擂台最北边，并且将何瀚的孟德剑夺了过来。

苍生咒庇护了天下人不被丁隐所杀，但还不能庇护一件武器。

“是你。” 

丁隐盯着神兵利器孟德剑，看它在自己掌中化为一堆烂铁。

项允超望着他心心念念的孟德剑，差点没哭出声来。

相比之下，何瀚淡定许多，毕竟传家宝比起他这个何氏家主来，也算不得什么，保住了小命，已经够庆幸了。

但是台下仅剩的观众就不那么淡定了，张小凡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个修士。而丁隐从出场到现在表现，活脱脱就是个大魔头。

“妖怪啊！妖怪杀人啦！”

尖叫声穿透云霄，让丁隐更加气闷。

如果不是苍生咒，他一定吃了这些人的喉咙，让他们到阎王殿也发不出声。

“无知蝼蚁！”

他卷起张小凡，化成一团血雾，往洛阳城外奔去。

擂台上最后洒下满天木屑。

正是那一枚“武林大会”的牌匾。